作者:慈爱
分类:都市
状态:完结
时间:2025-05-03 10:05:11
但自从那天喝过免费的豆腐花之后,任阿杰嫂再如何劝我,我是决然不会再喝一碗的。但是回来的时候,却不忘带上两块豆腐,那豆腐,还是好吃的。
过了豆腐摊,再走上一段路,就到了镇子的十字路口,也就是集市了。每天清晨,阿婆、大妈们都挑着自家的果蔬沿街摆摊叫卖,当季的蔬菜和水果摆满了整条街,中间也时常夹杂着一些卖鸡蛋鸭蛋,或是卖野菜葛根的人,热热闹闹,颇有生气。北街街口还有一家肉铺,猪肉,牛肉,羊肉都卖。我到现在还是不能区分肉的种类。只是那剁肉的吴屠户,指着牛肉便是牛肉,指着羊肉便是羊肉。每天,我都会买上半斤猪肉回去,这是老板的意思。每次买完菜之后,我都会在肉铺门前的长凳上,听那些大爷大叔们聊上几句。
今天,一个年长的大爷坐在那说:“晓得吧,昨天小豆子不知道去哪拔了点野菜,大清早就到这里卖。怪的是,那些菜没价格,让买的人自己给。那个老实的样子,和他老子一个样。”
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接过话:“这小鬼肯定老实喽,古州人谁会少给他钱?不过他也真是的,家里卖豆腐还不够啊,还来这边抢我们卖菜的生意。”
白发白须,被人称为“牛先生”的老者骂道:“嘿,孙老四,你这是说什么话呢?他就卖一点野菜,能耽误你什么生意。当年你爸砸伤脚没法下地干活的时候,古州人可没少帮你家。”
那个“孙老四”自知理亏,蹲在一边没了声气。
年长的大爷出来打圆场说道:“好了好了,听我说完。小豆子眼看就要把野菜卖完了,阿红来了,看见小豆子蹲在菜摊前面,就破口大骂呀。”
“骂什么呢?”一个年轻后生挤过来问。
年长的大爷清了清嗓子,尖声细语地学道:“你个兔崽子,谁让你来这里丢人现眼啦。卖菜这种事是你干的吗?滚回去读书去。”说完呐,还一屁股坐在菜摊前面哭起来,边哭边骂:“你爹一走就是十年,我供你读书写字,为的就是个出人头地,你倒好,卖起菜来了,你丢不丢人,还考大学?我呸!”
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。
孙老四又问道:“昨天我怎么没看见哪?”
牛先生笑骂道:“就你那懒性子,卖菜都不起早。吃屎都赶不上热的。”
大家又笑了起来。那大叔也不在乎,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。
这时,听见站在一旁听热闹的吴屠户猛吸了一口烟,似是评价,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:“阿杰婆娘,就是傲啊!”
每次我蹲在那里听大家聊天的时候,总会发现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憨厚年轻人,蹲在凳子的另一头安静地听着。他听得很投入,但从不发表评论。人群散了,他才慢悠悠地朝东街走去。有时手上提着一把菜,有时手上提着一袋肉,不言不语。
逛集市是我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,那些叔叔爷爷,把豆腐摊上,以及其他地方听来的消息带到了集市,又有一些人,会把集市上听到的消息带向西街、东街、包子铺,或是理发店。这里就是镇子上的集散中心,不仅有果蔬的交易,还有信息的交换。很显然,古州镇的居民很满足这种生活方式。
我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阿元。
阿元,全名孔方元。他个头和我差不多,一米七多一点,微胖,脸上总是挂着笑,但是眉头却总是皱着。整张脸就被这两种情绪平分了。他家在东街开了一家杂货铺,全镇的油盐酱醋都指着这家杂货铺。他家就他爸和他。他妈,据说,是嫌古州太穷,和别人跑了。说到这里的时候,阿元的声音很低沉。但是说过之后没多久,他又恢复了微笑。他也喜欢蹲在凳子旁听古州人聊天,他从不说,只是听,只是笑。
“阿元呐,是个好人,但是这孩子有点憨,憨过了头。”这是吴屠户剁肉时对我说的。
后来我从书里看到,做生意的人,要精明一点。而阿元和精明仿佛是背道而驰的,但是上天有眼,让阿元生在古州,一个做生意不靠精明的地方。因为性格合得来,所以我和他很快就走到了一起。
今天,人都快散场了,也没见阿元的身影。我站起身问吴屠户:“叔,你见着阿元没有?”
他正剁着肉,嘴上的烟从这头滚到那头。他想了想,然后用手拨了拨烟灰,眯着眼对我摇了摇头。
我慢慢地朝南街走去。走到阿杰嫂的豆腐摊前,发现阿元正背对着主街坐在摊子旁的木头凳子上喝豆腐花。我一把拉起他。他被我吓得嘴巴大张,一碗豆腐花顺势全灌了进去。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,开始剧烈地咳嗽。阿杰嫂在一旁看见了,一边责备我,一边端着一碗豆腐花走到阿元身边说:“来,阿元,再喝一碗顺顺嗓子。”阿元听完,咳嗽得更加剧烈了,连忙摆手。
我一脸坏笑地带着阿元走出了摊子,神秘兮兮地对他说:“对不住了阿元。这样吧,我带你去我店里看点好东西。”
阿元还没缓过来,边咳嗽边说:“那,那你好好说啊,干嘛非要吓我。我胆子小,刚才差点被呛死。”
我这时有点不好意思了,说道:“这东西我还没给别人看过。带你去看看,就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了。”
阿元缓过来后问道:“什么东西?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。是什么宝贝吗?”
我有点急了,说道:“别问那么多,你来就行了。”
阿元继续问道:“你那老板,会不会……”
我明白阿元的意思。的确,老板给镇子上人的印象就是沉默,古怪。反正就是不招人喜欢,所以阿元有点担忧。
我摇摇头,笑着说:“别担心,我们进摄影室,就我们两个。”
阿元看着我的脸,笑道:“好,那就看看你有什么宝贝。”
我拖着阿元朝照相馆跑去,真的是拖着他。我急切地想把阿元带到我的相机前炫耀一下。当然,我知道这不是我的,但我天生的占有欲已经把这台相机划入了我的名下。这对于老板来说,可能只是一台被淘汰的老相机,但是对我而言,这是自我有记忆以来,唯一能打破我枯燥生活的一把“锤子”。现在,我只是想把阿元带到相机前面,浮夸地说一句:“看,锤子。”
说实话,阿元看到相机第一眼的表情让我很受用。那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惊讶呀!甚至连嘴都合不上了。他抚摸着这台相机,一遍又一遍,然后突然转过头问我:“棋生,为什么你要把望远镜侧过来放?”
听完这话,我立马就愣在了那里,嘴里好像灌了一大碗阿杰嫂的豆腐花,说不出一个字来。不过好在和阿元的接触中,我对他的反应迟钝还是有所了解的。所以几秒钟后,我又能镇定自若地坐在摄影室的板凳上,向阿元解释,这是一台相机。显然,阿元的嘴巴比上一次张得还要大。看着阿元滑稽的表情,我不禁大笑起来。在古州,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哈哈大笑的人。
直到老板在外面用很大的声音清了清嗓子,我才止住笑声。屏息一听,果然,大堂的摆钟响了十下,到十点了。然后就听见凳子移动的声音,他到后院摆弄花草去了。
等老板的脚步声走远了,阿元才放松警惕,问我:“阿生,这台相机还能拍照吗?”
他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我。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到这台相机还能用,经阿元这么一说,我才想到。
我拿起这个铁盒子,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,还是决定上手试试。我对着阿元比划了一下,从取景框里面,看到阿元似乎有点拘束,手脚都很不自然。
我突然灵机一动,告诉阿元:“我决定了,这台相机的第一张照片,就拍你。”